世卫组织总干事2021年11月29日在世界卫生大会特别会议上的开幕讲话

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博士

2021年11月29日

大会副主席 Benjamin Hounkpatin 教授阁下,Hanan Al Kuwari 博士阁下,尊敬的各位部长,各位阁下,亲爱的同事和朋友们,我感谢托卡耶夫总统阁下今天上午与会并致辞,也感谢以下嘉宾的致辞:瑞士联邦委员会委员阿兰·贝尔塞、德国总理默克尔、智利 总统皮涅拉、巴林王储萨勒曼·本·哈马德亲王殿下、瑙鲁总统安吉米亚、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欧洲联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流行病防范创新联盟哈切特博士及全球疫情警报和反应网络费舍尔博士。

 “本来,天灾人祸是人间常事……世上有过鼠疫的次数和发生战争的次数不相上下,而在鼠疫和战争面前,人们总是同样的不知所措”。这些话出自法国作家阿尔贝·加 缪1947年发表的经典小说《鼠疫》。七十四年后,又给人以令人不安的预感。

从公元前430年的雅典瘟疫到黑死病、到1918年的流感大流行,再到现在的2019冠状病毒病(COVID-19),疾病暴发、流行病和大流行都是自然现象,也是有历史记录以来的一个常见特征。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于防止和防范疫情或是减轻其影响,我们无能为力。我们绝非命运或大自然的俘虏。

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的人类都更有能力预测大流行病,做好防范,了解病原体的遗传学,在最早期阶段进行检测,防止它们迅速演变成全球灾难,并在发生大流行时做出应对。然而,现阶段,本世纪最严重的健康危机即将进入第三年,全世界仍深受其害。

这次瘟疫——一种我们可以预防、检测和治疗的瘟疫——继续对全世界造成深远影响。我们开会之际,并非大流行结束之后,而是新一波病例和死亡病例涌入欧洲之时, 世界各地的死亡病例更是不计其数。尽管其他区域呈现出下降或稳定趋势,但如果说我们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我们所有人都安全之前,任何区域、任何国家、任何社区乃至任何个人都是不安全的。

高度变异的奥密克戎变异株的出现恰恰突显出我们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和不稳定。南非检测到该变异株,进行测序并提交了报告,对此,我们应向南非表示感谢,而不是给予惩罚。事实上,奥密克戎也证明了为什么世界各国需要就大流行达成一项新协议:我 们目前的制度有碍于各国就将会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的威胁向其他国家发出警报。

 对于奥密克戎是否会导致更大量的传播、更严重的疾病、更大的再感染风险或是更有可能避开疫苗,我们尚不得而知。世卫组织和世界各地的科学家们正在紧急开展工作, 以回答这些问题。

我们应该不需要另一记警钟;所有人都应对此种病毒的威胁保持绝对清醒。不过, 奥密克戎的出现再次提醒我们,虽然我们中的许多人可能都认为 COVID-19 已经结束,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正在经历恐慌和忽视的循环。来之不易的成果可能会瞬间消失。 因此,我们最紧迫的任务就是结束这场大流行。

事实上,我们结束这场大流行病的能力正是对我们防止和有效应对未来大流行的集体能力的考验,因为二者适用相同的原则:勇敢且富有同情心的领导力;对科学忠诚; 慷慨分享研究成果;以及坚定不移地致力于公平和团结。如果当下我们不能应用这些原则来驯服 COVID-19,我们又怎能期待防止历史重演呢?

除非解决疫苗危机,否则,我们便无法结束这场大流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全世界已接种近 80 亿支疫苗,这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疫苗接种运动。一年多以前,即首批疫苗获得批准之前,世卫组织和我们的合作伙伴建立了获取COVID-19 工具(ACT) 加速计划、COVID-19疫苗全球获取机制(COVAX)和 COVID-19 技术获取池(C-TAP), 以促进公平获取疫苗、检测制剂、治疗方法和个人防护装备。

我们已经证明,这些机制是有效的。目前,COVID-19疫苗全球获取机制的疫苗发货量已超过5.5亿剂,其中包括过去两个月的近2.5亿剂,这比今年前七个月的发货量 还要多。上周,COVID-19技术获取池和药品专利池与西班牙国家研究委员会敲定了第 一份许可协议;这是一项透明的、全球性的、非排他性的血清学抗体检测许可。我非常感谢西班牙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和哥斯达黎加总统卡洛斯·阿尔瓦拉多·克萨达阁下在启动COVID-19技术获取池方面发挥的领导作用。

今年早些时候,我们还在南非建立了一个mRNA疫苗技术转让中心,以促进当地生产和区域自力更生。但是一年前,当开始看到一些国家与制造商达成双边协议时,我们曾警告说,在全球疫苗争夺战中,最贫穷和最脆弱的国家会遭到践踏。事实正是如此。 全世界80%以上的疫苗流向了二十国集团国家;大多位于非洲的低收入国家所收到的疫苗只占总量的0.6%。

我们理解并支持各国政府都有责任保护自己的人民。这很自然。但是,疫苗公平不是慈善;实现疫苗公平符合每个国家的最佳利益。

在这场大流行中,没有哪个国家凭接种疫苗独善其身。疫苗不公平现象持续时间越长,这种病毒就越有机会以我们无法预测或预防的方式传播和进化。我们谁都逃不了干系。

我们呼吁各会员国支持在今年年底前为每个国家40%的人口接种疫苗并在明年年中前为70%的人口接种疫苗这一目标。仍有103个国家没有达到40%的目标;这其中, 有一半以上的国家可能无法在年底前达成,主要原因是它们无法获得所需疫苗,而其中大多数都位于非洲。

尽管一些国家现已开始为重症风险极低的群体接种疫苗,或是为健康的成年人接种加强针,但在非洲,只有四分之一的卫生工作者接种了疫苗。这是不可接受的。新出现的证据表明,疫苗对感染的免疫力有所下降,显然,今后,各国将需要制定有针对性的加强针战略。世卫组织的立场仍然是,所有国家在为重症风险较低人群接种疫苗及为已接种疫苗的健康成年人接种加强针之前,都必须首先为卫生工作者、老年人和其他高危群体接种疫苗。

毫无疑问,疫苗拯救了许多人的生命,并帮助多个国家平息了这场大流行。已实现最高疫苗接种率的国家现正在见证病例和死亡病例的逐步分离。但是,在太多的国家和社区,疫苗的光芒也变成了一道刺眼的光,致使人们无法清楚地认识到,为阻止此种病毒传播,阻止它击垮我们的卫生系统并阻止它残害生命,我们需要继续采用其他工具。

疫苗可以拯救生命,但不能完全阻止感染或传播。在每个国家都实现较高的疫苗接种水平之前,抑制传播仍然至关重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封锁,封锁是最极端情况下 的最后手段;而是表示要采取一揽子有针对性的综合措施,在保护个人的权利、自由和生计与保护社区最脆弱成员的健康和安全之间取得平衡。结束这场大流行不是“疫苗或……”的问题,而是“疫苗和……”的问题。

COVID-19现已造成500多万人死亡,而且,这些只是报告的死亡人数。由该病毒 及基本卫生服务中断造成的非正常死亡人数要多得多。有未知数量的人群患有后COVID 病症或 COVID 的长期症状,而我们才刚刚开始了解这种病症。

卫生系统仍旧不堪重负。数百万人错过了针对非传染性疾病和精神卫生的基本救生卫生服务。防治艾滋病毒、结核病、疟疾和许多其他疾病的进展停滞不前,甚或有所倒 退。数百万儿童错过了针对其他危及生命的疾病的疫苗接种运动,错失了数个月的教育。 数百万人失去了工作,或陷入贫困。全球经济仍在努力走出衰退。国家和全球层面的政治分歧有所加深。不平等现象扩大。科学遭到破坏。错误信息比比皆是。除非我们大家, 世界各国,都团结起来,异口同声地呼吁:再也不要这样了,否则,这一切都将再次发生。

这场大流行的核心是一次团结和共享危机。在大流行早期,许多国家没能共享信息和数据,阻碍了我们清楚地了解大流行概况和轨迹的集体能力。生物样本共享不足阻碍 了我们了解病毒如何进化的集体能力。个人防护装备、检测制剂、疫苗、技术、专有技 术、知识产权和其他工具的共享不足阻碍了我们预防感染和拯救生命的集体能力。缺乏连贯一致的全球办法则导致应对工作支离破碎、相互脱节,也滋生了误解、错误信息和不信任。多边主义的结构已经出现磨损。

COVID-19暴露并加剧了全球大流行防范和应对架构的主要弱点:治理复杂而碎片化、资金不足、系统和工具不足。

各种自愿机制并未解决这些挑战。解决这些问题的最佳方式就是各国之间达成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定;而且是在承认我们没有未来,只有共同未来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各 国团结起来寻找共同点是应对共同威胁、取得可持续进展的唯一途径。它并不完美,也非灵丹妙药;它要求作出妥协——没有人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但这总比大家都错过我们需要的东西要好。

2005年,《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生效,这是在世卫组织主持下谈判达成的第一项国际条约。2016年对《烟草控制框架公约》进行的独立影响评估发现,《公约》有助于在保护人们免于接触烟草烟雾,规范烟草制品的包装和标签,教育、交流、 培训和公众意识,禁止向未成年人销售和由未成年人销售烟草制品以及报告和信息交流方面取得重大和快速进展。

《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是烟草控制工作的法律基石,各国利用它来实施新措施并保护这些措施免受法律挑战。最重要的是,《烟草控制框架公约》的实施已帮助拯救了3700多万人的生命,这一数字还在继续增长,全球烟草使用流行率已从2000年的近33%下降到今天的22%。

影响评估发现,如果没有《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所有这些烟草控制措施是不可能以如此综合、协调和有效的方式进行的。

综合。协调。有效。

历史不会用这三个词来描述COVID-19大流行的全球应对工作。

如果各国能够团结起来,谈判一项条约以应对烟草造成的人为威胁,应对核武器、 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的破坏潜力,应对气候变化造成的生存威胁,应对我们共同的安全和福祉所面临的许多其他威胁,那么,当然毫无疑问的是,各国是时候商定一种具有约束力的共同办法,以应对这项我们无法完全控制或防止的共同威胁了,该威胁源自我们与大自然本身的关系。

我感谢所有会员国的团结精神,也祝贺包容性程序提出了你们在本届大会上收到的相关决定的商定案文。我感谢印度尼西亚和美利坚合众国对加强世卫组织防范和应对突发卫生事件工作组的领导,并感谢主席团其他成员:博茨瓦纳、法国、伊拉克和新加坡。 我还感谢澳大利亚和智利在制定这项你们将于本届大会上审议的决定方面发挥的领导作用。我感谢欧洲理事会主席查尔斯·米歇尔提出就大流行达成一项具有约束力的协定的想法,并感谢他的领导和不懈倡导。谢谢你,我的朋友。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但这只是开始阶段的结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要抵达目的地,就需要进行谈判、作出妥协、付出时间。任务紧迫,但也需要有耐心。 风险很大,但回报颇丰。

一项公约、协定或其他国际文书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它将为促进加强国际合作提供总体框架,并为在四个关键领域加强全球卫生安全提供一个平台。

首先,改善治理。全球卫生安全的治理工作复杂且碎片化,未能确保有效的集体行动以及公平获得疫苗和其他工具的机会。

高级别威胁需要高级别的政治参与,为此,我们支持大流行防范和应对独立小组提出的在世卫组织设立国家元首理事会以便为快速协调行动提供高级别政治领导的想法。 该理事会可以得到执行委员会下属一个部长级常设委员会的支持,我们已提出该想法, 并正在满怀希望地等待即将举行的执委会会议予以批准。

其次,促进筹资。恐慌和忽视的循环为全球卫生安全创造了一个不稳定且不可预测的筹资生态系统。

加强世界各国的防御需要真正额外、可预测、公平且符合国家、区域和全球重点的资金。一个完全由自愿发展援助供资的机制只会加剧对本就已经稀缺的资源的竞争。世卫组织支持设立金融中介基金的想法,该基金将设在世界银行,由设在世卫组织的秘书 处提供支持,并由各国家和区域组织在分担负担的基础上提供资金。

第三,我们需要更好的系统和工具来预测、防止、发现和快速应对具有流行病和大流行潜力的疫情。

秘书处已采取步骤,开始建设其中一些系统和工具。9月,我们在柏林开设了世卫组织大流行和流行病情报中心,这是一个新中心,旨在通过利用协作和人工智能及其他尖端技术的力量,加强全球监测。

其他倡议正在制定当中,包括世卫组织生物中心系统,该系统旨在为各国分享新型生物材料提供一个可靠、安全、可预测和透明的机制。若干会员国现正在试行全民健康和防范审查,这是一个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使用的普遍定期审议为蓝本、旨在加强国家防范工作的同行评议机制。这个想法是由我的朋友、中非共和国Sambo大使提出的。谢谢Sambo大使;一切进展顺利。

上周,新型病原体溯源科学咨询小组举行了第一次会议,这是一个新的常设机构, 旨在确立一种更系统的方式来确定新疫情的来源。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使用并加强我们已有的工具,包括全球疫情警报和反应网络(即 GOARN)、全球流感监测和应对系统 (GISRS)以及大流行性流感防范框架。

第四,世界需要一个有所强化、得到赋权并有可持续供资的世卫组织,作为全球卫生架构的中心。

世卫组织有194个会员国,设有152个国家办事处,具有独一无二的专门知识、独 一无二的全球授权、独一无二的全球影响力和独一无二的全球合法性。但几十年来,由于评定会费和自愿专用捐款之间的严重失衡扭曲我们的预算并限制了我们实现你们 ——我们的会员国之所愿的能力,世卫组织正在逐渐变弱。

众所周知,对世卫组织的期望与世卫组织资源之间的不匹配日益加剧。COVID-19必须成为纠正这一问题的催化剂。如果不是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呢?我恳请所有会员国在可持续筹资工作组于两周后再次开会时,支持其报告草案所列各项建议。我感谢工作组主席Björn Kümmel 的领导。

目前全球卫生安全面临的最大风险之一是进一步削弱世卫组织或进一步分裂全球卫生架构。COVID-19 大流行有力地证明,健康不是一件奢侈品,而是一项人权;不是成本,而是投资;它不仅是发展的成果,也是社会、经济和政治稳定与安全的基础。

在未来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会有其他一些危机需要我们关注,并会使采取行动的紧迫性相比目前有所削弱。现在,各国是时候作出选择,投资于更健康、更安全和更公平的未来了。

全球卫生安全如此重要,不能任由机会、善意、地缘政治思潮的转变或是公司和股东的既得利益来决定。这意味着要继续致力于在初级卫生保健的基础上实现全民健康覆盖。我再次感谢托卡耶夫总统和哈萨克斯坦政府,从1978年的阿拉木图到2018年的阿斯塔纳,哈萨克斯坦在初级卫生保健领域发挥了领导作用。

阿尔贝·加缪于1947年即《世界卫生组织组织法》生效前一年发表了他的小说。当 然,世卫组织《组织法》本身就是一项条约:是国家之间一项具有约束力的条约;其愿景承认,享受最高而能获致之健康标准,为人人皆应拥有的基本权利之一。不仅如此, 它还确认,各民族之健康为获致和平与安全之基本,须赖个人间与国家间之通力合作。

加缪说:“其实,这世上疾病的实际情况,也同样符合鼠疫。鼠疫有利于一些人的思想升华”。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先辈们超越自己,成立了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现在,我们是时候克服这场大流行;克服孤立主义的冲动;克服竞争、怀疑和不信任;克服选举周期和媒体周期的短视;在已惠及所有人的遗产的基础上再接再厉并为后代留下新的遗 产了。

几十年后,当我们每个人都只存在于照片和回忆里时,希望人们会说,我们留下的世界要比我们发现它时更健康、更安全、更公平。

谢谢大家。